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。

我只覺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場大夢，夢裏我媽給我做了一桌子好吃的，我正狼吞虎咽著，突然一個仙風道骨的人施施然從天上飄落到了我的面前。他對我暖暖一笑，問我：“好吃麽？”

那樣充滿磁性的嗓音，那樣動聽溫柔的話語，我楞了一下，雞肉差點從手中掉落。我忙不疊拿好了，卻依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，只是點了點頭，說：“好吃。”

那人卻伸出手來，一把奪走了我手中的雞腿，臉上雖還帶著笑，說出的話卻是不容置疑的。“不許吃。”他說。

我還沒來得及與他分辯，我媽卻已經從廚房沖了出來，手裏拿著菜刀，氣勢洶洶地就朝著他揮了過來：“不許你欺負我女兒——”

我從來不知道我媽竟還有這瞬間轉移的特意功能，上一秒還在廚房裏呢，這一秒就已經站在我的面前了，而她手中的菜刀，距離清容道長的脖頸只有一指之遙。

“不要，不要，不要——”我噌地一下從凳子上坐了起來，伸出手來，想要去奪我媽手中的菜刀。

然而手一抓，卻是什麽都沒有。

再一擡頭，清容道長早已不知從哪兒變出了一把劍來。我雖不曾見他使劍，但柴東水的劍法我是知道的，手起刀落，毫不拖泥帶水。

我從來沒有想過，有一天，我最愛的兩個人會在我面前打得你死我活。我既怕我媽傷了清容道長，又怕清容道長傷了我媽，便一下子沖了過去，想要分開他們。可是那短短的距離，卻仿佛隔了一個銀河系，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，卻只能站在一旁，束手無策。

我媽的臉色那樣決然，像是誓死捍衛自己的寶貝一般。而清容道長的臉色那樣的鐵青狠辣，從來沒有在他臉上見過這樣的陰狠毒辣，似乎只要有人擋了他的路，不管是誰，他都絕不會放過。

“媽——媽——媽你過來，你到我這裏來……”我喊著，跳著，哭著。可是我媽卻仿佛沒有聽到我的話，依舊奮不顧身地與清容道長搏鬥著。倏忽之間，我聽到“哐當”的一聲，我媽手中的菜刀已被清容道長打到了地上。我眼睜睜地看著清容道長，眼睜睜地看著他臉上浮現出一抹極為殘忍嗜血的笑來，眼睜睜地看著他發了力地，將劍刺向了我媽的胸膛。

“去死吧——”他說。聲音張狂不羈，帶著些陰惻毒辣。

“不要啊——”我大喊一聲，不管不顧地向前沖過去，想去阻撓他。

然而我卻沒有阻攔得了，我看到鮮血染紅了我媽的圍裙，我看到她如風中飄絮一般緩緩地倒在了地上，我看到清容道長臉上滿意的笑，我聽到清容道長的聲音：“死了，死了……哈哈哈，死了……”

“再也沒人能阻擋她待在我身邊了……”

他的聲音如魔音繞梁，我聽了，只覺得耳暈目眩、脊背發涼。胃裏突然開始火燒火燎起來了，很快便大火燎原，不可抑制地疼起來了。

這樣的清容道長，怎麽會是我的清容道長呢？一定是假的，一定是別人幻化成了他的樣子故意來騙我的。

一定是這樣的。

清容道長獰笑著，一步一步朝我逼近。我搖著頭，一步一步地向後退。他殺了我媽，他殺了我媽，我是不是要趕緊殺了他報仇？可是我怎麽殺了他？

我一邊心亂如麻地思索著，一邊步履淩亂地向後退著。直到我退到了一個人的胸膛上。

我回頭，萬萬沒想到竟然是方子然，他的目光裏滿滿的都是擔憂，我急忙拉著他的衣袖，慌亂地求他：“拜托你，救我。”

也是在這個時候，我才發現，那個身穿白衣道袍的男子根本不是什麽清容道長，分明就是方子蘇。於是事情愈發荒誕不羈起來。我才剛從方子然的刀下救了方子蘇，方子蘇便提了劍殺了生我養我的母親，就算是農夫與蛇，也沒有這樣惡毒狗血的戲碼。

我使勁地搖著頭，淚水早已模糊了我的視線，我擦了擦，現在卻再次盈滿了眼眶。在模糊之中，我看到方子蘇丟下了劍，一臉受了騙的樣子看著方子然道：“是你說的，只要殺了她，她就會跟我回去的。可是……可是……可是她為什麽這麽怕我……”

方子然一手拿著劍，一手將我擋在他的身後，我聽到他冷靜而殘忍的聲音：“下一個就是你了。”

“方子然不要！”我大力伸出手來，去拉他的衣袖。然而我的手就那樣穿過了他的身子，只是一瞬間，方子蘇不見了，方子然也化成煙了，世界空白了。

夢醒了。

我看到一張臉，以前讓我魂牽夢縈，現在卻讓我聞風喪膽的臉。微風吹著他的發絲，微微飄蕩著，因為離得近，他有一縷發絲垂在我的額頭，撓得我心又癢又疼。

是他。

他擡起手來，微涼的指尖輕輕地撫在我的額頭上，似是要幫我擦去汗水，然而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，我偏過頭，躲了過去。

只是一瞬間，我已一個軲轆，完全脫離了他的掌控。

“做噩夢了？”我看到他微微動了動嘴唇，很輕，仿佛是蝴蝶在輕輕地扇動翅膀。依舊是那樣溫柔和緩的聲音，依舊是富有磁性的嗓音，依舊是那張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臉，依舊是那樣燦若星辰的眼睛。只不過眼睛裏散落的那星星點點的光芒中，似乎隱隱透著些擔憂，擔憂中又帶著些隱而不發的受傷與漠然，還有一些……我說不清也道不明的意味在裏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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